圖為仙居職業中專“仙通班”學生走進仙通橡塑參觀學習
圖為仙居職業中專學生在臺州匯正汽車電機有限公司實習
圖為仙居職業中專學生在浙江優億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實習
3年前，應圣榆在父親的推薦下，入讀了仙居縣職業中等專業學校的數控“仙通班”。如今畢業在即，應圣榆決定入職實習了一年多的當地企業浙江仙通橡塑股份有限公司。“學到好手藝，當個工程師”，是應圣榆對未來的期望。
仙通橡塑和仙居職業中專合作開辦的“仙通班”到今年已是第10個年頭。這期間，企業不斷發展壯大，并成為仙居縣第3家上市公司。副總經理項青峰直言不諱：“我們是仙居職業教育發展的最大受益者。”
在仙居縣教育局黨委委員，仙居職業中專黨委書記、校長陳江鋒看來，職業教育的發展寄托著眾多學生及背后家庭的期盼，與企業的崛起發展交相輝映。擁有9000余名在校生的仙居職業中專，是仙居唯一一所普通職業學校，也是浙江省規模最大的中職學校之一。仙居以云霧縹緲、風景秀麗為人熟知，在共同富裕的新征程中，仙居縣提出要有“小縣立大志，小城創大業”的氣魄，譜寫現代化中國山水畫城市建設新篇章。陳江鋒和同事們也暗暗立下“大志”，要打造山區26縣的職教高地——
在這條跑道上，成就更好的自己
每周五一放學，仙居職業中專2020級模具“仙通班”學生沈楠捷準會背上書包趕回20公里以外的家中。他先是騎上共享單車，再換乘公交，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不算短，但為了回家一切都值得。家里還有母親和姐姐，一個沒有工作，一個正在找工作，父親在外務工。在家期間，沈楠捷會做飯、洗碗，也會洗衣服。“早點進入企業，為家庭多分擔一點”，是沈楠捷現在最急切的想法。
企業里究竟什么樣？沈楠捷高一的時候曾經去過一回。他和同學們去仙通橡塑的車間參觀過，接待的人很熱情，“第一印象還蠻不錯的”。高二這年，沈楠捷又在仙通橡塑參加了3個月的跟崗實習，擔任班長的他做過實習期間的班級管理員，也從事過沖切、質量檢驗等工作。實習結束，沈楠捷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作為實踐排名前10的學生，他在接下來的高三實習中直接被安排到了公司研發中心，如表現理想，可直接留用研發技術崗。
“仙通班”的培養計劃分為“三步走”：高一期間，企業方會來學校介紹企業情況，并組織學生前往企業參觀；高二安排為期3個月的跟崗實習；到了高三，則會有9個月的頂崗實習。去年7月開始在仙通橡塑實習的應圣榆即將走完這三步。當時他在仙通橡塑的研發部從事呢槽封條、復合導槽密封條等新產品試制工作。8點上班、5點下班，應圣榆的工作內容和正式員工幾無差異。待的時間長了，他甚至結識了幾名年齡稍大一點的職業中專校友。由于表現優異，解決了不少生產問題，應圣榆在考評中還曾獲得研發實習生第一名。
目前在仙居職業中專，共有23個像“仙通班”這樣的學徒制試點班，有1100余名學生正接受著這樣的培養模式。各試點班的教室里還布置著合作企業相關的展板，以增進學生對企業文化的了解和認同感。甚至一些非試點班的學生，也會通過參加學校每年6月舉行的學生實習校園招聘會，來爭取進入合作企業頂崗實習的機會。
沈俊杰是仙通橡塑研發中心設備部經理，他的部門里經常會有來自仙居職業中專的實習生。在他看來，職業學校出來的學生動手能力強，進入狀態也更快。仙居職業中專就業培訓處主任徐秀萍也做過調研，目前企業招人比較看重職業素養、勞動意愿、崗位操作能力、學習能力這幾項。學徒制試點班的學生在合作企業實習期間展現了自身更多的優勢，也能快速融入企業文化，有更強的就業競爭力。
在仙居職業中專的實訓樓一樓入口處，掛著多幅優秀畢業生的事跡展示牌，每天都有無數學生經過這里，沈楠捷、應圣榆或許也曾駐足片刻。其中一幅就是介紹1996年畢業、已經在仙通橡塑打拼15年的校友沈俊杰。“時間花在哪里，你的收獲就在哪里。靜靜地努力，慢慢地堅強，你的努力終將成就更好的自己。”沈俊杰在給后來者的寄語里這樣寫道。
從學徒到大師，職校生的一片天
仙通橡塑位于仙居縣經濟技術開發區，大門邊有一塊屏幕，滾動顯示著最新的人才招聘信息。穿過忙碌的工作區，記者見到了仙居職業中專2004屆畢業生、仙通橡塑工廠廠長萬俊。萬俊負責仙通橡塑旗下一間有900余名員工的工廠。“企業規模在擴張，我們一直處于人員相對緊張的狀態。實習生多少為我們緩解了一些壓力。主動留下來的學生往往是比較理想的所需人才。”
仙通橡塑和仙居職業中專的合作始于2012年。項青峰介紹，當時企業里學歷偏低的員工較多，大家意識到企業要加快發展，技術操作、研發等崗位的人手不足會成為難以忽視的短板。企業負責人便和仙居職業中專方面取得聯系，大家坐下來一起商量出校企合作的框架：企業派人去學校講課，把生產里用到的知識提前帶進課堂；學校里的設備不如企業更新換代來得快，學生可以提前進企業頂崗實習。項青峰說：“如此一來，學校培養出來的人就有了企業需要的‘個性’特征，上手快。”
“有的企業在合作辦班時，會出現畢業生吸納不盡的情況。連著幾屆下來，校企合作班就會失去生命力。我們一直在辦班，再多學生培養出來，都用得了。”項青峰自信地說。據統計，如今企業的2000余名員工中，仙居職業中專的畢業生占到全部技術人員的45%、車間一線人員的55%和后勤管理人員的25%。其中不乏人躋身管理中層，或成為技術骨干。“特別是智能化、自動化的發展趨勢下，我們希望更多有職業技能的學生補充進來，帶動整個企業的人才結構、人才層次上升。”項青峰說。
仙居職業中專畢業生、電氣工程師郭偉遠去年在全縣首屆職業技能大賽上拿了一等獎，被授予“仙居技能大師”稱號。畢業后，郭偉遠從基層電工做起，一直以來，他專注謹慎、吃苦耐勞。部門里的新人基本上都由郭偉遠帶。“仙居職業中專的畢業生適應性強，銜接比較好。”郭偉遠說。
在仙通橡塑，車間和研發是兩個主要的部門。而且隨著企業越做越強，研發部門變得日益重要。目前仙通橡塑90%以上的模具都為獨立設計開發，企業的研發人才需求一直處于“吃不飽”的狀態。研發一旦跟不上，就會影響模具制作和項目按期交付。“新人過來都要把崗位輪一遍，從車間操機做起，熟悉每一道工序。同時我們也鼓勵學生去學一些研發方面的技能。長遠來看，企業還是更需要這樣的人。”萬俊告訴記者。2017年入職的仙居職業中專畢業生徐益輝2年前結束輪崗到了研發5科：“一線操作收入高，研發起薪相對低一點，但和我學的磨具專業比較對口，也能學到很多東西。”徐益輝現在月薪5000元左右，還在跟著師傅邊學邊做，自覺“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
“在乘用汽車密封條這個細分行業里，中國市場的體量是180億元到190億元。目前這里面60%的份額都為外資企業所有。”項青峰介紹，企業接下來將力爭通過5~8年奮斗成為領域里的頭部企業，站上更高的臺階。在仙通橡塑的產區一旁，新一期擴建工程啟動在即。企業又和在仙居職業中專基礎上籌建的仙居技師學院展開合作，參與到數字化設計與制造專業學生聯合培養中。在仙居縣，包括仙通橡塑在內，已有45家企業與仙居職業中專開展聯合辦學，目前每年為企業輸送技術工人2600余名。
四方共贏才是好，辦職教就要“名聲在外”
2018年，為改變原先仙居縣職業教育辦學分散的情況，原職業中專、職技校、下各中學、橫溪中學等4所學校合并成今天的仙居職業中專。新建成的校園占地660余畝，辦學家底厚實了不少。“以前是量的擴張，現在需要質的提升。”去年8月接過“一把手”重任的陳江鋒心里十分清楚。
陳江鋒從事教育多年，但在職教領域卻是“新兵”。他把上一份工作做教研室主任時的鉆研勁兒也帶了過來。“職業教育辦學需要根據行業企業及社會的需求，來探索學生的培養路徑。”陳江鋒認為，把好事辦好，要秉承“企業增效益，學生提技能，教師長才干，學校贏口碑”的四方共贏原則。有人來跟陳江鋒說，要改進辦學，讓企業來投錢就好了。陳江鋒搖搖頭，“對企業來說，沒有好處的事情，怎么會來干？”陳江鋒認為，校企合作中不要讓企業做經濟上“虧本”的事。同時，他也會坐下來分析給企業方聽，面對“招用工”難題，主動參與職業教育，提前進行人才儲備，能更好贏得轉型發展的關鍵機遇。企業除了經濟效益，也要看到社會效益。
仙居有四大產業支柱集群——醫化、旅游、橡塑和工藝品，此外還有作為新興產業培育的醫療器械。它們都是陳江鋒努力思考的方向：“基于區域經濟發展需求，我們先到企業去看看他們需要什么樣的人，然后再思考我們需要怎么做，帶著想法去跟企業對接。”緊隨產業發展，仙居職業中專在國內中專學校中率先開出了醫療器械專業，并啟用了活頁式教材，把企業最新的生產工藝、生產技術、生產流程盡早引入課堂教學。
“學生不能簡單停留于在校內聽聽理論課、在實訓室做做簡單操作，教師也需要補上生產一線的經驗。”陳江鋒說。抱著“引企入校、推校入企”的想法，仙居職業中專與浙江遠邦動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共建校內生產性實訓基地，把仙通橡塑的模具研發工作室引入學校實訓樓，還在東西兩大產教融合園與企業合作，積極探索混合所有制辦學模式改革。“通過校企合作，我們要真正提升學生的技能和教師的業務能力，要做出更多的成果來。如此才會讓職業教育贏得社會的更多尊重，讓學生和教師更自信。”陳江鋒說。
隨著校企合作的推進，形式也變得豐富起來。最近，學校和臺州科技職業學院攜手，與旅投集團、君瀾集團等四五家企業聯合開展“1+1+N”的“中高企一體化”人才培養模式。“我們同時跟多家企業合作，引入競爭機制。這樣，學生們有了更多實業就業的選擇權，企業在人才吸納上也有了更多的彈性，師生的業界視野也擴寬了。”陳江鋒介紹。
今年1月省政府批準籌建仙居技師學院，9月即將迎來首屆學生。計劃招生的全部19個班級都有合作企業。“企業看重學生的實操實訓能力。未來，學生能夠取得相應的技能資格證書，能滿足企業對更高層次技能人才的需求。”陳江鋒說。
三方聯動多扶持， 謀劃共富大圖景
去年9月，由仙居縣人民政府主辦，縣委人才辦、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縣總工會聯合承辦的仙居縣首屆職業技能大賽在仙居職業中專拉開帷幕。400余名能工巧匠從幕后走到臺前，交流技藝、展現風采。今年，這項賽事還要繼續辦下去。
培養壯大技能人才隊伍正成為仙居縣共富路上“大步朝前跑”的共識。2021年，仙居縣接連出臺《仙居縣職業教育“一縣一策”實施方案》《仙居縣職業教育“十四五規劃”》《關于支持職業教育發展的若干政策意見》，強調要充分發揮職業教育技術技能人才蓄水池功能，為全縣產業轉型升級增添生力軍。
仙居縣人社局是仙居技師學院籌建的重要推進方。“技能仙居”是人社局今年的重點行動之一。仙居縣人社局黨組書記、局長應良認為：“仙居職業中專及正在籌建的仙居技師學院，是仙居培養技能人才的主舞臺、主陣地。辦好職業教育，對解決企業用人難問題有重要意義。”應良分析，仙居職業教育、技工教育的不斷發展，一方面能減少本地人才的外流，降低企業在招用員工上的人力成本；另一方面通過實施技能培訓也能改變當地目前低收入人群通過來料加工賺取收入的情況，幫助他們吃上“技術飯”，腰包鼓起來，實現共同富裕。“本地化培養、本地化就業，讓仙居老百姓在家門口實現就業是我們的重要目標。”陳江鋒說。
在職業教育校企合作不斷深化的背后，政策紅利也越來越多。應良介紹，根據企業新型學徒制工作的相關推進辦法，企業與職業技工院校共同培養學徒的，如職工學徒順利取得中級工職業技能等級證書，每人每年可以獲得最高6000元的補貼，取得高級工及以上職業技能等級證書的，每人每年可以獲得最高8000元的補貼，補貼期限不超過2年。而根據技能創富型企業的評價激勵辦法，中小企業可以通過與職業院校合作進行人才培養和相關技術技能培訓，來增加企業內部持有相關職業資格證書的技術工人比例，以達到技能創富型企業的評價資格。獲評三星以上的技能創富型企業能享受育才、用地、用能、技術改造和榮譽等多方面的激勵政策。
一條政府統籌搭臺、校企聯合唱戲的政校企聯動育才的路徑，已在仙居縣初現雛形。目前，仙居職業中專已與縣發改局、縣人社局等12家機關事業單位達成戰略合作。“政校企聯動育人取三方所長，充分發揮政府部門協調、學校智力支持、企業市場主體的優勢。”陳江鋒說。2021年，仙居縣新增高技能人才2447名，同比增長68%，是原定指標的1.6倍。
●記者手記
在仙居縣采訪期間，適逢新職教法出臺不久。那些天，陳江鋒的包里裝著一本新職教法的小冊子，有空他就會拿出來看，本子上劃了很多線。陳江鋒說，吃透新職教法，才能更好地了解職教發展的內涵和未來，更好地去爭取政策、資源上的支持。
四校合并后的仙居職業中專是仙居當地職業教育的“航母”，也是仙居職業教育的最大窗口。在和各類企業、機構打交道的過程中，陳江鋒通過外部視角，逐漸堅定了人才培養上的一些理念，對于辦好學校、增進社會對職業教育的認可有了更深的希冀。曾經有企業負責人來談合作，陳江鋒聽完覺得不對勁，“這不是來招農民工嗎？”在他看來，職業學校走出去的學生，一定要掌握好技術技能，收獲真正的一技之長。他希望以后是企業有難題，來找學校解決，看中的是師生解決技術問題的能力。
行業企業是職業教育的重要參與方。采訪中，記者欣喜地看到，在產業轉型的大潮中，有更多企業對人力資本的投入日益重視，加大與職業學校的合作，擴大技術技能人才供給的“池子”。在“仙通班”的學生那里，我們聽說仙通橡塑在當地行業內還有著“黃埔軍校”的別稱。而這家企業覺得，自己有能力和義務去培養人才，而不只是從別人那里去挖人才，同時也對人才的流動抱有包容態度。重視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讓企業獲得了長足的發展空間。倘若企業都能目光放遠，技能興必將帶來產業興。
在山區26縣跨越式高質量發展的征程中，對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將更為渴切。需要繼續探索像政校企這樣的多方合作模式，進一步厘清各個主體的職責權限，推動政策創新，促進普惠性人力資本提升，在這個職業教育大有可為的時代擼起袖子干出一番新作為。（浙江教育報記者 汪恒）